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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向何方-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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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塌上,他熟悉的脸,苦苦地皱着眉,紧紧地抿着嘴,布满了痛苦的神色。她静静地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他,泪水慢慢地涌出眼底。

你很不开心是吗?文举,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伤心,请原谅我对你做的一切,原谅我对你欺骗。没有人愿意背黑锅,可是,现在不是你知道真相的时候。如果你知道了真相,要大开杀戒,那我宁愿你永远地误会我。

我相信你,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我早就说过,你会比你的父亲更出色!

她纂起他的手,用双手拢在胸前,心里溢满了哀伤,我真的好想告诉你,我有多么多么地爱你,我多么希望你相信,我爱你,胜过这世间的一切一切!可是,我不能说,我只能让你相信,我爱的是文浩。

她轻轻地展开他的手,摊放在自己脸上,闭上眼,缓缓地移动,就好象,是他在抚摩她。此生之中,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的手,被牵引着移动,摸到她满脸的泪花,他朦胧中好象感觉到了什么,手指一缩,复又张开,竟自己探了过去,虽没有睁开眼,却喃喃地,不自觉地念道:“清扬——”

她蓦地睁开眼,有些惊恐地望过去,发现他并没有醒来,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他的手放下来,正要塞进被子,忽然他反手一抓:“清扬!”

她一怔,再望过去,他还是没有醒,只是做梦而已。

她将被子拢好,目光再次停留在他的脸上。慢慢俯身下去,轻轻一吻,那便是最后的告别。他以为是蚊子咬,伸手摸了一下,孩子气地抽了抽鼻子,扭过脸去。她不由得笑了,又将他的手纳入被子,他感到不舒服,晃动了几下身子,突然闷闷地喊了声:“清扬——”她真切地看到,睡梦中,他的泪水,很大很大的一颗颗,不停地渗出眼角。

“哎,”她轻轻地应了一句:“我在这里。”情不自禁一把拥住他,将脸贴过去,泪水汹涌而下。“忘了我吧,忘了我吧!”她流着泪,在他耳边低声企求,不管他是否听得见。泪水一串串,流下来,合着他的泪,滴落在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他梦见了什么?

他梦见了她。

她离他很远,在云端,他拼命地呼唤她,她却只是回头一笑。他拼命地追她,她却越来越远。一瞬间,他不再是皇帝,只是桃林里初见清扬的那个少年,蓦然之中,极目飞花,却再也没有了清扬的身影。

他在惶恐中大叫着清扬,周遭却死一般寂静。

于是,少年绝望之极,蹲在地上,他开始哭泣,泪水,很大很大的一颗颗,滴落在满地的桃花瓣上,斑斑驳驳,就象他受伤的心。

“哎,”他听见她的声音,轻轻地传过来:“我在这里。”

她说:“忘了我吧,忘了我吧!”

“不!”他声嘶力竭地喊道:“绝不!绝不!”盲目地在桃林中穿行,急切地寻找,可是,他总也还是,找不到她……

风吹向何方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香消玉殒魂回归真寺 触目惊心起疑魏国公

“皇上!皇上!”公公在边上轻声唤他。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光线有些刺眼,头很重。

“什么时候了?”他无力地问。

“辰时了,皇上。”公公答。

他心里一惊,辰时了,竟然已经是辰时了,巳时,不就是处决清扬的时辰么?

他的心往下一沉。

皇帝匆匆赶到前坪,太后已经早早地等在那里了。

“我还以为你改变主意了呢。”太后说。

“是么?”皇上漠然道:“朕的话是圣旨,不是玩笑。”

我真希望是个玩笑,太后在心里嘟嚷了一句。

皇辇上,母子无言。

“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改变主意?”皇上冷不丁地问。

太后望他一眼,明知儿子定下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这分明,是在套她的话,怀疑陈光安之死是她和清扬设下的套。姜还是老的辣,她淡淡地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娘都支持你。”

皇上冷笑一声,再不开腔。

皇辇开始有些颠簸起来,已经进山了,归真寺越来越近了。

囚车上,清扬看见山门大开。

我终于回家了,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寺中僧人尽数跪在地上,喊到:“恭迎太后娘娘!恭迎皇上!”末了还有一句:“恭迎师叔祖回寺!”声音宏大,竟盖过前面一句。

归真寺后山,已经架起一座高台,是给太后和皇上观刑用的。高台不远处,已经垒起了一堆柴山。干柴垒成正方形,中央是一个平整的木板,用来安置人犯。

“你是怎样安排的?”皇上叫来戒身。

戒身回答:“先让清扬喝下朝佛汤,再登上柴塔,点火。”

“活生生烧死?”太后想到烈火烧活人的惨状,不忍心。

“太后多虑了,”戒身回答:“喝了朝佛汤,便会丧失知觉,如同活死人一般,是感觉不到痛苦的。”

“那药力发作,她岂不是摊倒在地?”太后又问。

戒身道:“她可以趁没发作盘腿而坐。”

“给她一张凳子。”皇上忽然说,说完之后,一挥手,将戒身摒退。他实在受不了,母亲这样那样地问得那么详细,每一个问题都敲在他的心上,都让他感到剧烈的疼痛。他可以强忍着不回头,却无法忍住心头的刺痛。而母亲偏要强调,他就快要疯了。

“时辰到!”行刑官喊到:“带钦犯!”

清扬白衣一身,走上前来。

他不敢看她的脸,低头,却看见了母亲紧抓着椅把颤抖的手。

戒身走上前来,无言地递上朝佛汤,清扬接过,一饮而尽。戒身随之将她引到柴塔之上,坐好。

下了柴塔,戒身在高台之下请示皇上:“可否按师父遗训,对梵音行寺中之礼?”

皇上点头。

戒身趋步来到柴塔下,举起师父禅杖:“弟子梵音坐着听训!”

清扬答:“弟子谨听。”

戒身朗声道:“师父有令,迎梵音回山,接梵音入寺!”

众僧再次俯首:“恭迎师叔祖回寺!”

清扬在座上点点头。

戒身错后一步,将禅杖高举过头顶,说:“师父有令,梵音归寺,戒身替师父跪行三叩首,师父说,佛门以慈悲为怀,为师没有负天下苍生,却有负于你,三叩首以谢你深明大义、不辱使命!”言毕,三叩首。

众僧随同三叩首。

戒身向前一步,娓娓道:“梵音,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的佛骨,将以寺内最高规格,葬于后山塔林。”

“在你神志尚未迷糊之前,再听听归真寺规,权当最后一次早课吧。”戒身招手,一弟子上前,开始宣读寺规。

她并没有听寺规,她的眼睛,远远地望向高台上的他。直到眼睛渐渐迷蒙起来,脑袋轻轻往后一偏,失去知觉。

戒身制止弟子的宣读,随后一摆手:“点火!”

火,一点即燃,须臾间,吞没了清扬的身影……

他一直没有抬头,只盯着高台脚下的空坪,噼噼啪啪的烧柴声就象烧在他身上,他被撕裂,被炙烤,被焚烧,却必须强忍着不能哀号!汗,从额头上冒出,时间,一分一秒,慢得如同过了一世纪。

终于,戒身端上来一个黑色的小坛子:“请皇上验示。”

这就是清扬么?这就是我的清扬么?他盯着小坛子,血脉贲张,几乎要崩溃。他没有勇气打开它,他甚至害怕面对它,强自镇定之后,他从牙逢里挤出几个字来:“太后验示吧。”

掉头就走。

太后远比他坚强得多,既然儿子要她验示,她硬着头皮也要验示。她将手放在坛子小巧的盖上,看一眼戒身。戒身的表情并无异常,沉痛中带着宿命的平静。她迟疑一下,揭开了盖子,望过去,只少少的半坛。她不禁有些感伤,一个偌大的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成了这么小小的一坛子灰?

她呆呆地望着坛子,忽然做了个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的举动——

她将手指伸进坛子,四指滤过一遍骨灰,说:“清扬,就权当是最后同母后再告个别吧!”

擅动骨灰,岂不是对身故之人的大不敬?难道太后不懂么?!戒身有些愕然,却看见太后脸上已现泪痕,他默默地低下了头。

“葬了吧。”太后将眼光投向远远的天际,泪痕未干的脸上好似掠过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清扬,你解脱了,可是,你真的,都放下了么?

清扬,母后好孤单啊,你知道么?

安国侯王府,杜可为在中堂供上了清扬的牌位:爱女风清扬之位。

下人劝道:“侯爷,私供钦犯牌位是砍头大罪,要诛九族的。”

杜可为闷声道:“我就孤寡一个,谁爱告谁告去。”

淳王夫妇,也在密室里供上了清扬的牌位。

文浩将满室画卷一一取下,投入火盆,痛哭失声。

“别这样,留着它吧。”幽静从火盆中抢出画卷,伤心地说:“见画如见人,留个纪念也好啊。”

文浩怅然道:“人都不在了,留画有何用?”

“我们都不应该忘记她。”幽静深沉地说。

忘记她?这一辈子,我如何还能忘记得了她?文浩苦笑着,将日记一页页撕开,要把它烧掉。

幽静无声地夺了过来。

“烧了吧,我们重新开始,这也是你姐姐希望的。”文浩忧伤地说。

“重新开始也用不着回避过去啊,”幽静轻声道:“留着吧,回忆既属于你,也属于她,既然付出过,就不可能没有痕迹,何苦要强求呢?你曾经爱过的,这是事实,何必抹杀掉呢?”

他的眼光疑惑地停留在妻子脸上,她是温柔的,他却从不知道,她还会如此明理和大度。他本想,了却清扬的心愿,好好同幽静过日子,他以为,这辈子,他只可能爱清扬一个人,对妻子,始终都会是怀着怜惜和尊敬的,不可能有爱情。

可是,面对她的温柔,她的豁达,他真的感动了。或许,清扬说得对,他们真的很般配,只是长久以来,因为对清扬的感情太过投入,他忽略了身边的妻子,忽略了她太多的优点,错过了她恒久的忍耐。他只是,认命地接受了清扬给他的礼物,却从来没有细揣过这份礼物的内涵。她从来没有苛求什么,只是等待,耐心地等待,怀着一颗宽容的心,给予了他太多的自由空间。

她是一个多好的妻子啊,这么长时间了,我居然视而不见。

文浩无言地抱紧了妻子。他虽永失我爱,却仍旧有妻子不离不弃,深情依旧地慰籍着他这颗沉痛愧疚的心。他已经,错过了清扬,不能,再错过眼前的她。

“我们重新来过,”他郑重地重复了一遍:“重新来过。”

她的泪静静地滑下来,她知道,她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清扬就这么走了。

杜可为解下帅印,从此不再上朝。

林夫人被丈夫软禁,无法出门。

淳王夫妇,更是重门深锁,足不出户。

皇上按照从明禧宫里搜出的罪证,将一大批官员缉拿,岭南王自杀未遂,押入天牢待审,惟有老奸巨滑的卢州王,早就闻风而逃,遁形于蒙古。

几天时间,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天翻地覆。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头。

早朝。

“众卿有事上奏,无事退朝。”皇上似乎精神不佳。清妃造反一事,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他不但,无法从被自己深爱的女人背叛的事实中解脱,对大批牵涉进来的官员和王室成员的处置,也让他大伤脑筋。从重从严,是他历来的作风,可是,这一次,他却犹豫了。因此,造反一案,拖了几天,还是没有定论。

众大臣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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