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绅士盗贼拉莫瑞-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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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好吧,既然咱们都是货真价实的本尊了,那就去缴税吧。”洛克拿起那袋“偷来”的东西,随手扔给小虫儿。男孩惊叫一声,扔掉银币,接住麻布袋。袋子里传出一阵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又对我的道德教育有好处,对吧?”

“不,”洛克说,“这次只是因为我想当个懒惰的老混球。至少你用不着撑船了。”

3

下午三点,他们分别经由几条逃生通道和隐蔽侧门离开了佩里兰多神庙。和暖的细雨从头顶洒落,天空仿佛被诸神用直尺和铁笔整整齐齐地分成两半;低矮黑云充斥在北方,而晴朗明亮的西南方则阳光普照。清新的雨水浇在炎热的石板路上,涌出一股股怡人芬芳,暂时将城中惯有的废气洗去。绅士盗贼们在神庙区西南方的码头再次集合,叫了艘出租平底船。

这船又长又浅,而且饱经风霜,船首斜木上挂着个木质艾奥诺小雕像,再往下系着一只刚杀的老鼠。这东西被视作一等一的防护咒,可以预防翻船和其他霉运。船夫躺在船尾,身穿红橙条纹的棉上衣,活像只鹦鹉;雨水浇在宽边草帽上,顺着帽檐从他瘦削的肩头旁滴落。此人是与绅士盗贼们相熟的河工兼盗贼,灰脸帮的“壮汉”瓦伊塔尔·文托。

瓦伊塔尔支起一张发霉的皮伞,帮乘客们挡去部分细雨,然后撑开船杆,载着他们向东方缓缓驶去,穿行在神庙区高大的石岸和玛拉·卡莫尔拉赞区繁茂的植被之间。在瑟林君主期,玛拉曾是一位富有统治者的花园迷宫,如今它基本已被城市卫队遗弃,变成了盗匪横行的所在。如果有正经人冒险进入这片危机四伏的绿色走廊,那只可能出于一个原因:这里是连接其他八岛的步行桥系统中心。

金·坦纳坐在船中,从腰带里掏出一本很小的诗集,小虫儿继续练习着硬币戏法,只不过换成了更适合在公开场合使用的铜板,洛克和桑赞兄弟则用黑话跟瓦伊塔尔聊天。瓦伊塔尔的工作内容主要包括留意寻找载货极多、防备极少的驳船,通知帮中伙伴。他有几次冲隐藏在岸边的瞭望哨打了打手势,绅士盗贼们出于礼貌,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小船驶近阴影山,即便是在白天,那些陡峭的山坡也显得阴沉灰暗。雨势刚巧增大,这座古墓王国逐渐变得模糊,最终消隐在一团薄雾之中。瓦伊塔尔催动小舟往右一拐,向南驶去。没过多久,他就将船撑到阴影山和窄巷区之间,运河在雨滴拍打下泛起片片涟漪,奔向大海的水流加快了小船的速度。

小舟一路向南驶去,河道上的行船逐渐稀少,乘员也愈发粗鄙。他们已经离开尼克凡提公爵的官方统治,进入巴萨维大佬的私人领地。往左看去,煤烟区的铸造厂吐出道道黑色烟柱,在雨水拍打下逐渐飘散。公爵风会把它们吹到落尘区,那是城中最丑陋的岛屿。在数百年前的繁荣时代,此地曾建起许多豪华别墅,如今这些饱受烟熏火燎的房舍成了黑道帮派和流浪汉们竞相争夺的阵地。

一艘北行小舟从他们左侧驶过,飘出陈腐粪便和新鲜死尸的气味。那船上似乎堆了整整一群死马,外加六个屠夫。有个人正用一臂长的锯齿刀切割马尸,其他人则忙手忙脚地铺开血迹斑斑的油布,以便遮挡雨水。

若是论起大锅区的景色和臭气,卡莫尔所有城区都无法与之匹敌。如果说渣滓区穷困潦倒,陷阱区声名狼藉,玛拉·卡莫尔拉赞区险恶异常,落尘区肮脏破落,那大锅区就是所有这些东西的总额,再加上挥之不去的绝望情绪作为复利。这里的气味就像是在盛夏时节,把一桶馊啤酒灌进丧葬业者的储藏室。大锅区的死者多半到不了乞丐坟上那些由服刑犯挖掘的叫花子坑,而是被扔进运河,或者直接烧掉。在秘密和约签订之前,黄号衣们凑不齐一队人马都不敢进入大锅区。没有一座神庙能在此处维持五十年以上。巴萨维手下最不知收敛、不懂慎重的几个帮派,统治着大锅区的街巷。低档酒馆、凝视馆和巡回赌档一间挨着一间,外加勉强挤进鸽子笼的流民家庭。

众所周知,卡莫尔城三分之一正派人都挤在大锅区,数以千计的流浪汉和歹徒永无休止地相互争吵,相互威胁,什么都做不到,哪里也去不了。洛克来自引火区,金·坦纳来自舒适的北角区。卡罗和盖多进入阴影山前,是渣滓区孤儿。只有小虫儿生长在大锅区,虽说他加入绅士盗贼已有两年之久,但从未提起过这个地方。

男孩注视着大锅区,注视着倾颓破落的码头和层层叠叠的房屋,注视着飘摆在晾衣绳上、不断吸收水分的衣物。街巷间充斥着黏糊糊的炊烟,这些有害尘雾把一切都染成褐色。大锅区的防洪墙早已破碎,祖灵玻璃建筑几乎完全被污泥和废石堆埋葬。小虫儿指节间的硬币不再翻动,静静地停在左手手背上。

几分钟后,小船驶过大锅区心脏地带,洛克暗自松了口气。一排又高又薄的防浪板出现在前方,标志着木废墟的东部边界。跟被他们甩在身后的大锅区相比,这座卡莫尔城海上坟墓倒更显得舒适怡人。

木废墟是一处货真价实的墓场。隐蔽的宽阔海湾比流动集市面积还大,数以百计的舟船残骸随波逐流漂漂荡荡。这些废船上下起伏,有的牢牢锚定,有的随意漂浮。有些只是腐朽烂透,有些则是被撞击或投石弹撕开。在失事船只间的水面上,漂着一层细碎木屑,就像凉汤上的泡沫,随潮汐起起落落。伪光退去后,坟场表面时而泛起波澜,那是从卡莫尔湾游来的生物留下的影踪。尽管卡莫尔城所有主要河道入口都装有巨大铁闸,防止危险生物闯入,但木废墟的南部入海口却门户大开。

在废墟中央有一艘少了桅杆的胖大船壳,六十码长,将近三十码宽。四条锁链钻入水中,将其牢牢固定,两条在船首,两条在船尾。卡莫尔城从未建造过如此巨大笨拙的船只,锁链多年前就曾告诉洛克,这东西出自遥远的塔尔·维拉兵工厂,是其宏大野心的产物。宽阔的丝质凉篷遮在高大平坦的船首楼甲板上,在这些遮阳篷下,可以举办盛大聚会,足可媲美杰里姆城那些糜烂堕落的游乐营帐。但现在甲板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身着斗篷的武装人员,透过雨帘监视着周围动向。洛克至少看见了十几个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手里操着长弓和弩弓。

木废墟中到处都有人烟。某些损坏较轻的船只是流浪汉家庭的住宅,有的则被横眉立目的帮派分子用作公开瞭望哨。瓦伊塔尔撑着船,在大型沉船间七扭八歪的水道中穿行,每次经过岗哨时,他都会一丝不苟地打出手语,让所有人看清。

“灰王昨晚又做了一个,”他撑着船杆小声嘟囔道,“现在有不少神经紧张的兄弟正盯着咱们,手里全是杀人的家伙,这他妈是肯定的。”

“又一个?”卡罗皱了皱眉,“我们还没听说。谁中彩了?”

“高个泰索,克朗帮的。人们在废水发现了他,吊在一家老店里。被穿了个通透,割了蛋蛋。看上去似乎血都流干了。”

洛克和金对视一眼,壮汉瓦伊塔尔哼了一声。

“你们认识他?”

“点头之交,”洛克说,“而且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洛克陷入沉思。泰索是一曾是克朗帮帮主,巴萨维手下的得力干将,跟大佬的小儿子帕奇罗交情莫逆。在卡莫尔城,按理说除了大佬和蜘蛛没人动得了他,但那行踪诡秘、自称灰王的死疯子,可算把他动到家了。

“算上他就是六个了,”金·坦纳说,“对吗?”

“七个,”洛克说,“自从你我五岁之后,还从没一口气死过这么多见鬼的帮主。”

“啊,”瓦伊塔尔说,“说来,我原先还嫉妒过你呢,拉莫瑞,尽管你只有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帮派。”

洛克盯着他,脑筋飞快转动,想把一块块拼图凑成完整画面,只可惜收效甚微。两个月里死了七位帮派老大,他们全是巴萨维宠信的人,但除此以外很少有共同点。洛克在大佬驾前无足轻重,这一点素来让他倍感安心,但现在就连他心里也开始打鼓。自己是否会在灰王的黑名单上?他是否对巴萨维有些难以揣度的价值,使得灰王想用一支弩箭来帮他销账?在他和这支弩箭之间,还隔着多少人?

“该死,”金·坦纳说,“就好像眼下的时局还不够复杂似的。”

“也许咱们应该赶快结束……手头这桩买卖,”盖多靠在小舟的船舷上,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然后咱们也许应该消失一阵子。去塔尔·维拉或者塔里沙玛玩玩……至少把你弄出去,洛克。”

“胡扯,”洛克顺着船舷往海湾里吐了口唾沫。“抱歉,盖多。我知道这话乍一听很明智,但你好好合计合计。如果咱们在这危急关头逃跑,就永远得不到大佬的原谅。他会收回宽待,找个最狼心狗肺的粗鄙混球把咱们捏在手心里。只要他不动地方,咱们就不能跑。见鬼,何况在别人反应过来之前,纳丝卡就会用棒槌敲碎我的膝盖骨。”

“我对此深表同情,伙计们。”瓦伊塔尔不断换手撑着船杆,以恰到好处的推力让小舟绕过一块大到无法忽视的残骸。“河上的活儿并不轻松,但至少没人出于什么特别的原因,想要我的命。你们想让我把船停在浮坟还是码头?”

“我们要去找哈尔扎。”洛克说。

“哦,他今天心情肯定也很特别。”瓦伊塔尔用力撑了几下,将船驶向木废墟北部,那里有几处石质码头,后方竖着一排店铺和住宅。“那么,就是去码头了。”

4

“没戏”哈尔扎的当铺是巴萨维大佬领地中的一个重要地标,尽管有许多店铺比这里出价略高,而且绝大多数都没有这么暴躁乖戾的老板,但再没有一间铺面距离大佬的权力宝座如此之近,随便扔块石头都能到达。正派人们把自己巧取豪夺来的财物跟哈尔扎兑现,还能保证有人把自己的业绩报告给巴萨维。为自己勤奋负责的形象添砖加瓦,对任何盗贼来说都不是坏事。

金·坦纳推开由钢条和铁板加固的房门,让其他四位绅士盗贼鱼贯而入。“哦,怪不得呢。”老韦德兰人说,“我就估摸这种日子口,只有最不起眼的帮主才敢露面。进来吧,卡莫尔婊子生出的丑儿子们。把你们那油乎乎的瑟林人手指,往我可爱的商品上抹吧。把雨水滴在我美丽的地板上吧。”

无论晴天下雨,哈尔扎的店都会关得严严实实,活像口棺材。装有栏杆的狭窄窗户上遮着脏乎乎的帆布帘,银器上光剂、霉菌、劣质薰香和陈年汗味充斥其间。哈尔扎本人是个肤色雪白的老头,有双浅色大眼睛,他脸上的每条皱褶和纹路似乎都齐刷刷地垂向地面,仿佛塑造他的神祇略有些醉意,揉捏肉身时劲使得大了那么一点。“没戏”这个外号得自他估价和放贷时的吝啬方针。卡罗如此评论:如果哈尔扎脑袋上挨了一箭,他宁可乖乖坐好,等那支箭自己掉出来,也不愿意为一块纱布向医师付钱。

在当铺左手边的墙角里,坐着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十根手指上都戴着廉价铜戒指,油腻腻的卷发垂在眼前,一根铁头棍挂在腰带上。他时不时在木质高脚凳上挪挪身子,冲绅士盗贼们慢慢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就好像他们蠢到无法理解他的职责。

“洛克·拉莫瑞,”哈尔扎说,“香水和女士内衣。餐具和酒杯。还有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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